IV.商品拜物教(commodity fetishism)
(“恋物癖”和“拜物教”是对‘fetishism’的不同翻译版本。“恋物癖”倾向于描述个体被该意识形态所俘获后的心理状态;“拜物教”倾向于描述该意识形态广泛的社会效应)
1.马克思曾经设想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过渡(passage),拉康把对征兆的发现定位在马克思对这一过渡的设想上:
(相关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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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寻找征兆这一概念的起源,但不能从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那里寻找,而要从马克思那里寻找,要从马克思首先确立的资本主义与‘美好的旧时代’——封建时代(feudal)——之间的联系中寻找。”——拉康
}
2.要想把握(grasp)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过渡所遵循的逻辑,我们必须首先阐明(elucidate)它的理论背景,即马克思对商品拜物教的概念。
2-1.首先,商品拜物教是“人与人之间确定的社会关系,但在这些人眼中,这种关系采取的是物与物之间的关系这种怪诞的(fantastic)形式。”
2-2.某一商品的价值本应是生产多样的(diverse)商品的生产者们之间的社会关系网络的一个标记(an insignia of a network of social relations),却采取了另一种“物品-商品”(thing-commodity)的准“自然”(quasi-natural)性质(property)的形式——货币:某一商品的价值就是某种数量的货币。
2-3.商品拜物教的本质特征(essential feature)并不在于那个著名的“以物代人”(人与人的关系采取了物与物的关系这种形式),而在于涉及下列两者的误认:(1)有结构的网络(structured network);(2)这种网络中的一个因素。
2-3-1.真正的结构性效应(structural effect)——由因素之间的关系网络所产生的效应——表现(appear)为众多因素之中的某一个因素的直接性质(immediate property),仿佛在该因素与其他因素的关系之外,这一性质也属于它。
(商品拜物教的本质特征就在于这种误认。结构性效应是由因素之间的关系网络所产生的,但这种结构性效应总是会回溯性地表现在这些因素中的某一个因素中,呈现出“这种效应本就属于该因素”的假象,而有结构的网络本身以及其中的其他因素就被压抑了。)
3.这种误认除了发生在“人与人的关系”之外,还会发生在“物与物的关系”中。马克思在谈及“价值表现”(value expression)的形式时,对此表述得很明确(explicitly):只有把自己与商品B进行参考(refer),商品A才能表现自己的价值,因此商品B成了商品A的等价物:在价值关系中,商品B的自然形式(它的使用价值,显在的、经验性的性质)作为商品A的价值形式而运作(function as a form of value of commodity)。换言之,商品B的躯体成了商品A的镜子(mirror),这种“反射”使商品A能从商品B中看到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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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某种程度上,人就像商品;
(2)人来到世间,既没有带镜子,也不像费希特派(Fichtian)的哲学家那样只说:“我是我。”就足够了;
(3)人是首先在他人身上看到和认出自己的;
(4)伯多禄(Peter)只有通过首先把自己和作为自己同类的保禄(Paul)相比较,才能建立他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同一性;
(5)因此,只有在保禄保持在(stand in)他的“保禄式的”(Pauline)人格中时,对伯多禄来说,他才成为自己的同类人(the genus homo)。
——马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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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述注解以某种方式预见了拉康的“镜像阶段”(mirror stage)理论:只有先在另一个人身上反射自己,只有另一个人为自我(ego)提供一个自身统一性的形象(image)时,自我才能获得它的“自身-同一性”(self-identity)。
5.所以,身份(同一性)和异化(alienation)密切相关。马克思追究身份与异化的这种同源性:只有当商品A和商品B联系在一起,就像商品A和它自身价值的表象的形式联系在一起时,只有在这种关系内,商品B才是(商品A的)等价物。
5-1.但是恋物癖特有的颠覆效果就表现在这里:表象与此恰恰相反,商品A似乎与商品B联系在一起,仿佛对商品A而言,成为商品A的等价物不是成为商品A的“反射性决定”(即让商品A从中看到自己价值的“镜子”)。
5-2.也就是说,仿佛商品B早已自在(in self)地成为了商品A的等价物,仿佛即使在与商品A的关系之外,“成为一个等价物”(being-an-equivalent)这一性质看起来也像是属于商品B。这一性质与它的其他“天然”(natural)有效的、构成它使用价值的性质处于同一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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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的这种表现形式被黑格尔称为“反射范畴”(reflex-categories),形成了一个奇特的纲(class)。比如某人之所以是国王,是因为其他人处于臣服于他的关系之中。反之亦然,其他人之所以想象着自己是他的臣民,是因为他是国王。
(
国王:我之所以是国王,是因为有一群人臣服于我,他们的臣服行为反过来构成我的君临行为,构成我国王的身份;
臣民:我之所以是臣民,是因为我们都臣服于一位国王,他的君临行为反过来构成我们的臣服行为,构成我们臣民的身份。
)
“成为国王”(being-a-king)是“国王”和“臣民”之间的社会关系网络产生的效应。
}
6.但是,要想成为这种社会纽带(social bond)的参与者,上述关系就必须以颠倒的形式表现出来:他们之所以认为自己是给予国王以国王的(royal)待遇的臣民,原因在他和臣民之间的关系之外:国王早已自在地成为了国王,国王就是国王;仿佛“成为国王”的决定是国王这个人“天然的”性质。拜物教式的误认,就这样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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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相信自己是国王的疯子不比一个相信自己是国王的国王更疯狂。因为后者直接地把自己识别为“天命”(mandate:授权)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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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们在这里得到了拜物教的两种模式的一个对比(parallel),关键问题涉及(concern)这两个层面的确切(exact)关系。也就是说,这关系绝不表示一种简单的同源性:我们不能说,在以市场为导向的生产占支配地位(predominate)的社会(资本主义社会)里,“人就像商品”。
7-1.与此相反的陈述才是真实的:资本主义社会中虽然出现了商品拜物教,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绝对没有“物神化”(fetishized)(甚至是“去物神化”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自由”的,他们各自追逐自我利益。(每个人都是“实用的唯我主义者”(参见一.),即古典经济学的假说中的“理性人”)这种相互关系的支配性的(predominant)、决定性的形式不是统治(domination)和奴役(servitude),而是自由人与自由人之间的契约关系。从法律角度看,自由人之间是完全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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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契约关系的模型是市场交换:两个人相遇,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对主人(Master)之崇拜(veneration)的废料(lumber:无用的杂物、木材)中解脱出来,也从主人对臣民的临幸(patronage)和关心中解脱出来。他们的行为彻底取决于他们的自我利益,每个人都是作为优秀的功利主义者(utilitarian)行事的。对某人而言,对方都被从所有的神秘氛围中解救(deliver)了出来,他在他同伴那里能看到的是另一个追随自我利益的主体。他之所以对这个同伴有兴趣,只是因为他拥有某个能够满足自己需求的商品而已。
}
8.所以,这两种拜物教的模式(即交换关系的物神化和人际关系的物神化)是不可兼容的(incompatible):在商品拜物教盛行(reign)的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完全被“去物神化”(defetishized)了;而在商品拜物教尚未出现(占主导地位的是“自然”生产而非以市场为导向的生产)的前资本主义社会里,拜物教则出现在“人与人的关系”中。
9.我们不得不找一个合适的名称来称呼人与人之间的拜物教:我们在这里得到的,是马克思指出的“统治和奴役”的关系,即黑格尔意义上的“Lordship”和“Bondage”的关系。
10.主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退隐(retreat)似乎只是一种“位移”(displacement):“人与人的关系”的“去物神化”(defetishization)被出现在“物与物的关系”中的商品拜物教所补偿。拜物教的位置仅仅是从“主体间的关系”转移到了“物之间的关系”而已:这些关于生产的、至关重要的社会关系在“统治和奴役(如领主(Lord)和他的农奴(serf)等)的人际关系”这种形式中已经不再直接地显而易见(transparent);它们在“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即劳动产品与劳动产品之间的关系这一外形之下”把自己伪装(disguise)了起来。(伪装成“平等”、“自由”、“理性”、“功利主义”等)
11.我们之所以要在马克思所设想的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过渡的方式中寻找征兆的发现过程,原因就在于此:随着资产阶级社会的建立,统治和奴役的关系被压抑:形式上,我们显然地(apparently)关注(concern)自由的主体——他们的人际关系中的所有恋物癖都被卸除了(discharged);而“统治和奴役的持续存在(persistence)”这一被压抑的真相在一个颠覆了平等、自由等意识形态表象的征兆中浮现(emerge)。这个征兆,即有关社会关系之真相的“浮现点”(point of emergence),恰恰就是“物与物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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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与封建社会形成对比,在封建社会中:
“无论我们认为这个社会中不同阶级的人扮演了什么角色,个体在其劳动表现中组成的社会关系在任何情况下(at all events)都表现为他们自己相互的个人(mutual personal)关系,而不会在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即劳动产品与劳动产品之间的关系这一外形之下把自己伪装(disguise)起来。”——马克思
}
12.(对上一段话所进行的倒置:)“个体在其劳动表现中组成的社会关系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表现为他们自己相互的个人关系,而是会在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即劳动产品与劳动产品之间的关系这一外形之下把自己伪装起来。”这就是“癔症征兆”(hysteria symptom)以及资本主义特有的“转移征兆”(hysteria of conversion)的精确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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